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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篇(奇迹是这样发生的)

发布时间:2015-6-18 16:59:48      浏览次数:2770次      作者:admin

奇迹是这样发生的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贺西泉

 

 赫赫有名的火焰山,腾云驾雾的孙悟空,曾引起了多少读者的兴趣?今天,公元1984年,在古老的火焰山上空,又出现了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,他也有腾云驾雾的本领,但并非哪个洞府的神仙,他是个不满十九岁的飞行学员,名字叫郭德贤。

(一)

2月27日上午,寒气逼人,远处的天山、火焰山,隐没在云雾中。11时25分,郭德贤驾驶13号单舱歼击机,直插天空。这是他第一次单飞“直线”着陆的新项目。

头顶上晴空如洗,机身下烟雾蒙蒙。二十分钟后,郭德贤调回机头,准备着陆。突然,飞机右翼急剧下沉,机身猛然倾斜,并且“呼呼”向右侧滑。郭德贤眼疾手快,迅速向左压杆,奋力把飞机改平。

怎么回事?他边想边观察仪表。豌豆粒大小的绿色信号灯没亮,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;再侧头看舱外左机翼表面,指头粗细、黑白相间的指示杆也没有冒出来——飞机左起落架没有放下来。他的心一下子缩紧了。

飞机着落靠的是起落架;没有左起落架,就象三轮车掉了个后轱辘。在空中,飞机难以保持平衡,着落就更难,五六吨重的机体,只有前轮和右后轮,弄不好就会倒扣过去。更要命的是,他在本机种上仅仅飞行80小时39分钟,其中单飞就更少,只有20小时38分,一起一落96次。如果按八小时工作制,他等于在空中只飞行了十天。十天,如果是学自行车,遇到坑坑坎坎还免不了跌跌撞撞;如果是学开汽车,按规定,连上公路的资格都没有。而他,一个稚气未退,十天后才满十九周岁的学员,却当头碰上这么严重的恶性故障,他能不紧张吗?!

郭德贤用代号向一号指挥员侯大队长报告:

“左起落架没放下。”

指挥员一惊,马上指挥他按程序做各种检查,确认起落架没有放下来。

“42,通场时正常收放起落架。”

“明白——”郭德贤的“明白”二字,使指挥员感到心里踏实了许多。

从某种意义上讲,在险情面前,沉着就是毅力,沉着就是力量,沉着能出技术。

与此同时,担任辅助指挥的赵康应团长,立即操起电话,通报险情。正在吃饭的李副大队长,碗一撂,腾地跳起来,迅速组织起消防车、救护车、抢险车和各类抢救人员。正在空中飞行的副校长,立即着陆,跑到1号指挥台坐镇。团政委闻讯从办公室跑到了机场,学校校长在三百公里外登上飞机,也向这边火速赶来。气氛异常紧张。

(二)

“油量多少?起落架液压多少?”指挥员问。

“油量800(升),液压正常。”

“42,你油量还够,不要慌,大胆飞!”

“明白。”

郭德贤按指挥,把飞机拉到800米高度,在机场上空绕了一圈,第三次对向跑道通场飞行。这次,他大胆地用两腿夹紧驾驶杆,不让飞机倾斜,然后腾出双手拽住起落架吊环,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。他咬紧牙关,豆粒大的汗珠顺鬓角向下流淌,略黑的方形脸涨的通红。由于用力过猛,飞机在空中有点晃晃悠悠,他的双臂也火辣辣地疼,眼前直发黑。起落架锁开了,但起落架仍卡在机翼里。

飞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,似乎在痛苦地呻吟着。

机场所有的人,心都给吊了起来。

空中云雾越来越厚,飞机时不时地消失在混混沌沌的雾海里,有的人担心地小声叫起来:“哎呀!这么久,还不回来呀!”其实飞机消失还不到一分钟。过度的紧张和担心,使人们对时间的概念产生了错乱。同志情,战友情,深似海,重如山。

“42,上升高度1700米。”耳机里又想起指挥员的声音。

“明白

这时,耳机里从远处传来一个很小的声音:

“1号,让42俯冲、跃升,用惯性甩出起落架!”

郭德贤听出来了,这是新教员蒲明在空中提醒指挥员。郭德贤心里顿时一热。他知道,空中还有六七架飞机,不管是教员还是学员,不到关键时刻,都不和指挥员通话,免得干扰他和指挥员的联系。战友们的关心,给他增添了勇气和信心。

郭德贤一拉杆,飞机裹着热浪,呼啸着爬上1700米。接着又闪电般地俯冲而下,如果起落架卡得不很紧,俯冲,跃升产生的巨大惯性,会把起落架猛然甩出。但是,这一招也没成功。

12时10分,突然,仪表板中间一颗红灯亮了,郭德贤心里一震:

“1号,警告灯亮,油量300。”

“应急放起落架!”指挥员亮出了绝招。

郭德贤左手压住杆,伸出右手,扳起落架手柄,拉锁,再扳下起落架手柄,扶上应急开关护盖,旋动应急开关。他忙而不乱,一瞬间完成一连串动作。但是,起落架象钉死在机翼里,一动不动,顿时,机场的气氛更沉重了。

“油量”?“不到200。”郭德贤回答。飞机在空中只能飞六七分钟了,刻不容缓。指挥车里,副校长、团长、大队长六目相碰,作出决定:两轮着陆。

赵团长弯腰凑向指挥话筒:“42,我是团长,准备两轮着陆,接地位置稍靠右。”

没有回答。

“42,要勇——敢,坚——定,沉——着!”大队长一字一顿地说。

仍然没有回答。

(三)

人们早已吊在半空里的心,一下子堵到了嗓子眼上。

2号指挥塔旁,各种抢救车辆的发动机已经运转了二十多分钟,消防水带头上装好了水枪,干粉灭火器,泡沫灭火器打开了固定架,各种抢救人员早已上车待命。不少人心里直叫苦:“糟!两轮着陆,偏偏又是学员!”

这些内行的担心,不是没有根据的。少了左轮的飞机,着陆时弄不好就会倒扣过来或者起火自焚……。郭德贤,一个学员,有这个胆量么?即使有,他又有这个技术吗?郭德贤没有回答,似乎是在预料之中。

楼顶最前边,站着郭德贤的教员董法金,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西边天际将出现飞机的地方。他早就深深地爱上这个个头不高、话不多、有心计的学员,他了解郭德贤。

(四)

郭德贤出生在山西介休县一个小村庄里。父母是老实人,别无他求,只盼儿子有德行,给他取了个名字叫“德贤”。有“德”有“贤”,祖上的福份。

乡下人,没见过飞机,对飞行员也觉得十分神秘。有次,郭德贤看了一场电影。就对家里人说:“我要开飞机!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。

1981年7月,平地一声雷,介休县中的学生要参加选飞。郭德贤想去。给大哥一说,大哥连眼皮都没抬:“早说过,你不行,别没事跑几十公里糟蹋鞋底。”郭德贤也没敢想能验上,他只不过想去一趟,验不上,从此心里也就踏实了,谁曾料到,他这一去,竟是一路顺水,一路顺风,一路绿灯。

全县验上七个,只要两个,他是其中一个。当时,他才16岁。

从此,郭德贤在人民空军的行列里茁壮成长。去年,刚到入党年龄,他就光荣地成了中共预备党员,成长的道路上铺满了鲜花和彩霞。在空中,郭德贤当然不会想到这些。但董教员坚信,郭德贤在任何艰难险阻面前,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作出正确的抉择。他刚才没有回答指挥员,肯定另有原因。

两轮着陆,自己的学员行吗?董教员心里急三火四地掂量来掂量去。

有一次看完电影《火烧圆明园》,学员们议论纷纷,郭德贤突然冒出一句:“要是我在场就好了!”祖国备受侮辱的历史,深深刺痛了这只雄鹰的心。前不久期中考核,他的航空理论总评97.5分,飞行技术全是五分,还被评为“优秀僚机”。董教员觉得,郭德贤两轮着陆,成功的把握性很大,但他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地“呯呯”直跳。

      (五)

“哦,来啦!”1号指挥员从西边雾海里突然发现一个亮点,那是飞机的肚皮。亮点比正常着陆下滑方向偏南一百多米,斜着向机场插过来。“42,注意方向,对准跑道,接地位置靠右。”“明白。”郭德贤清晰地回答,很快摆正了飞机。

原来,刚才一投掉副油箱,飞机速度突然加快,左侧风也越来越大,本来就难以驾驭的飞机,像是波浪涌天的大海里的一叶扁舟,眨眼间就偏向机场南侧。郭德贤既要保持飞机状态,又要看仪表穿云飞行找机场,竟没顾得上回答指挥员。正像董教员想的,这时的郭德贤,淌着汗,咬着牙,全部精力都用在飞机的一杆两舵上,实在顾不上想更多的,更来不及向谁说什么豪言壮语,他的脑海里只闪过一道极简单的口算题,自己跳伞,2-1=1,人在机毁,不能干;两轮着陆,1+1=2,人在机在,可危险性极大。“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,就不让飞机变成废铁”,这是一个飞行员的最起码的责任感!

“42,注意速度,收点油门。”高度100米时,指挥员提醒他。

高度7.8米时,飞机速度还有点大,郭德贤伸手摁了一下按钮,放出了飞机减速板。

为了防止飞机着地后突然向左偏斜,郭德贤按指挥员意图,驾驶飞机不偏不斜,准确无误地落在跑道右侧四分之一的道面上。指挥员情不自禁地鼓励他:“42,好的!”

突然,飞机跳起三四十公分高。人们堵在嗓子眼上的心,差点快要蹦出来,有人失声惊叫起来。

飞机右轮刚一着地,机身就一反空中的现象,忽地变成向左倾斜。郭德贤早有准备,迅速改蹬右舵,同时呼地把杆从左向右压去。不料无意间向后拉了一下,飞机便跳了起来。这时稍往前顶杆,飞机就会一头栽向地面。他沉住气,稳住杆,飞机便轻飘飘地再次接地,仅用右后轮十分平稳地向前疾速滑行。指挥员不禁叫了起来:“42,好的!好的!”

飞机速度渐渐减小,升力也相应消失,前轮轻轻着地。这时,左机翼忽地下沉,在水泥跑道上发出“嚓”的一声。郭德贤猛瞪右舵,同时把杆再向右压,飞机又呼地恢复平衡。一次,两次,如此反复,一连三次,他拼力地把飞机一次再一次改平。地面人员看得呆了。

滑行1400米后,升力再也支撑不住五六吨重的飞机了。左机翼再次倾斜下去,蹭在水泥跑道上,发出尖利刺耳的金属声。机头猛然向左偏去近60度,直向跑道外冲去。郭德贤十分清楚,机翼接地过重,一旦折断,圆形的机身就会象滚木一样翻滚。他死死地把杆压到底,把舵蹬到头,利用微弱的升力减轻左机翼接地的重量。同时迅速提起关车手柄,断掉油路,消除了摩擦起火的可能。他张开手指握住刹车手柄,正要刹车,突然想到空中还有飞机。自己停在跑道上,空中飞机怎么落地?但往前一看,正前方百十米处是一米高的护场,两米深的护场沟,飞机一旦撞进沟……他那颗稍微轻松的心又蓦地提吊起来。郭德贤,毅然地把危险留给自己,听任飞机冲出跑道,这才猛地刹满车,飞机仍在挣扎着滑行。

12时20分,奇迹出现了。飞机终于像斗败了的烈马,斜身卧倒在跑道外18米处的土地上。郭德贤斜倚在座舱里,出了口长气…

当天,技术人员对飞机进行全面检查和水平测量,除翼尖擦坏外,其他部位完好无损,于是逐级上报:恶性故障的飞机损失减少到了最小程度。当天,团党委奖给郭德贤一枚三等功奖章。一位五十多岁、飞行三十多年的军区空指领导干部兴奋之至,感动之至,逢人便讲:“奇迹!简直是奇迹!”

 

新疆青年1984年第6期刊登,另被空军报(1984.4,24)头版头条转第二版采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