叹 失 黄 黄

贺西泉

黄黄是我《偷袭》里野心勃勃又备受戏弄的角色。

黄黄出事我也是才知道。楼下的么女士和楼上的高女士差不多就是流浪猫的亲干妈，那天电梯里碰见么女士，我说我写过一篇咱花园里的猫，发给你看看吧。于是我们在电梯里就完成了微信扫描和互加。晚上她回了我一条长微信，先是大赞写得细腻生动，从而推测我是不是有过军旅经历。我想她是看我把黄猫偷袭小鸟观察得那么细致，在猜我是不是当过侦察兵呵。就在被夸的有点发晕时，看到她下边说，从我写的时间上推算，我写的这只猫，她们叫黄黄，去年夏天在花园车库出口被撞死了。

我顿时僵住！

缓了片刻，我想，要不给么女士发这篇小文，不就永远不会知道我的主人公的惨死结局吗，我心里不就一切都是美好的吗，我这是何必呢。被赞美的得意已经无影无踪。

我没有再问一句事故细节，也没有问谁撞得谁，更没有问责任是三七开还是四六开，我知道黄黄属猫里边的流浪猫，弱势里边的弱势，没人给它主持公道。

经么女士这么一说，我才想到花园里是好久没看到过黄猫的影子。以前这里那里碰到它，我都没法确认是不是同一只猫。现在弄清了它的身份，也知道了我的主人公是雌性，名字叫黄黄。而且，过往很多有关黄猫的事情，都能安在黄黄的身上了。

黄黄野居，但和小区里谁都不差生，常见它要么卷缩要么四仰八叉睡在长条椅上，一头是它，一头坐着老奶奶或者老爷爷，井水不犯河水。我每看见就会忍不住想笑，它有什么理由总要睡在椅子上呢。窄窄的小径，它不躲你，你走你的它走它的，而且没有靠右行走的意识，有点路霸。寒风凛冽时，你刷门禁开门，它先一步进到楼道，咪咪的叫两下，我想它是在说对不起吧。有一次我拎包回来，它径直从草坪上朝我走来，还没反应过来，它就倒在我脚面上，我差点以为它要碰瓷。很快明白它是向我示好，我便蹲下，轻轻地给它揉着挠着，心里立刻升起暖意，一天的疲顿都消失了。忘了那天在外边是否遇到过冷脸，我想即便遇到，黄黄这么一撒娇，我肯定是早忘了。人间有时还不如动物让你觉得温暖。

么女士对黄黄的了解肯定比我更多，照她微信里说，黄黄聪明，生存能力极强，差不多就是猫世界里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美姑娘。么女士高女士供给的猫粮和鸡鸭鱼骨头没断过，可它始终没有忘自己的本份，在花园里抓老鼠抓得好着呢，当然也抓鸟，但基本限于抓麻雀，抓大鸟就是痴心妄想了。这恰恰是我见识到的那一幕。

我惊讶的得知，黄黄还是第一只经么女士之手送到医院做绝育手术的猫。那年它的一个孩子被人从楼上扔下摔死了，么女士看不得已经获得了的生命被活活弄死，也觉得孩子们如果从小就这么下得了手，对他们成长不利。管不了人家的孩子，那就不让小猫出生吧，于是干预黄黄生育。当然后来还有别的猫。么女士说，猫也可怜，无限繁殖也会招来问题。

黄黄出事前已经七、八岁，腿脚已经不太利落，血性还在，但只能抓羽毛未丰的小麻雀了。脾气也在变，显得孤僻，连自己的皮毛也懒得打理。黄黄身后留下一个儿子还是女儿，和她长得一模一样，身上浅黄，白毛肚子，被一个人家收养着。也就在前边不远一栋楼里，但它从没再见过自己的孩子。

透过手机屏，我差不多能听到么女士一声叹息。黄黄的身世，是不是和许多人一样一样的。怜悯黄黄，其实也就是怜悯我们同类。 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2016年12月27日于连云港柘汪镇